妈妈,原谅我无法再过你为我选择的生活—— 一个女儿写给妈妈的信
妈,给你写信,是因为当着你的面,有些话我总是说不出。我们打电话也从不会超过两分钟。
你发来微信,说又感冒了,浑身痛。我们离得那么远,都不能给你倒杯热水。
对不起,妈妈,是不是我又让你心寒了,所以你才那么经常感冒。我知道,我现在过的生活根本不是你所希望的。你希望我有份稳定的工作,生儿育女,就像所有父母希望的那样。
妈,你知道,像我们那样五线城市的孩子,前18年活着都是为了考大学。大学毕业以后,就是找工作、打拼、结婚、生孩子,这要花掉近10年。30岁到55岁,25年吧,需要挣钱养孩子供房子。像我这样开始晚的,可能要到60岁才可以"解放",按照现在中国人平均寿命七十多岁来算,就那剩下的10多年我可以为自己活一下。可是那个时候衰老和疾病也来了呀,我是不是还得为自己的孩子带带孙子呢?
其实,我想要另外一种生活。以前,没人告诉我生活里除了考试、排名之外,还有滑雪、滑冰、冲浪、游泳、烹饪、烘焙、陶艺、画画、舞蹈、乐器、园艺、化妆、穿衣打扮……这些我一样都不会,连扑克牌都打不好,可这些才是生活啊!中学时,我认为读武打言情小说都是不务正业,是差生才会干的事儿,更别说"早恋"了。结果我从来不知道怎么跟男生沟通,到今天还搞不太懂男人的心思。在大学时,你们示意可以找对象了,我自然完不成任务。
妈,现在我只是想"生活"一下,而不只是"生存"。
别可惜我那份牢靠体面福利又好的工作了,真正让我生活稳定的,是我身上的本事,而不是我"挂"在哪个单位。你又要怀疑我的能力了吗?是的,我的房子是租的,我也不打算买。房子是房子,家是家,它们是两码事。房子是租的,我的生活不是。房子和孩子两座大山压下来,我就会成了五行山下的孙悟空。
妈,我不想那样活。
你以为我不照你说的做,是因为不明白你的要求。从前,一回老家,你就把两个姨妈,还有表姐们都叫过来说服我,你以为让我看到那么多人都站在你那一边,我就会认错改正了。"批斗会"是你童年熟悉的方式……。
我不想让你们生气难过,因为那样我也会难过。我会认为是我不好,总让你们生气,会内疚觉得亏欠你们的。可是要我改变,就像要我自杀一样,我要把那个“想成为的自己”杀了,我做不到。这样让我更难过。
我知道你们不理解我,你们认定像周围的人那样活着才是正常的,安全的。你们说“这都是为你好啊”! 你们认为的“好”只有一种。不是我选的那种。你们认定我是错的,我终会后悔的,觉得我让你们失望、没面子。如果我改,你们就不会为我的未来焦虑了。问题出在我身上,所以你们的力气都花在改变我,可是,你们发现做不到,所以心理痛苦,生理也会生病。
真的是我错了吗?妈妈,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,你花了多大的力气想把我改造成你"理想的那个女儿"。
你用对我的好来施压,"我对你那么好你不听话太没良心了"。
用生病来给我施压,"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?我们的血压都这么高了"。
你们用抛弃、威胁来施压,"我不想跟你说,我不想听,我们没法沟通","我没有你这个娃娃"。
你不听我说,因为没有听到你想听的;你不要这个娃娃,因为她不是你在脑子里设计的那个。你爱我,因为我长得像你,你能把我想像成"理想的你",可惜这也是个幻觉。真实的我,就是撇开血肉之躯,有独立思想感情的那个我,并没有被你"看见"。
我明白,要你们接受后代不顺从自己的意志去生活,是多么痛苦。如果孩子按父母希望的方式生活,父母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了。哪天自己死了,儿女、孙子孙女还在世上替自己活着。所以在中国传宗接代是那么重要,所以血缘关系会凌驾于其他任何关系之上。如果出了“逆子”,那这种传承就嘎然而止,没了希望你们感受到的就是如死亡一般的幻灭。
但是,孩子长得像父母,遗传了一些共同的天赋,但终究不是一个人啊。如果父母什么都替孩子想好了,选好了,安排了,决定了,那孩子还用独立和负责任吗?他们能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"存在"吗?还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,而不自知呢!太多孩子主动或者被动地在接受父母的这种照顾,自己也跟个工具似的,在满足父母的各种期待。
妈妈,对不起,你的孩子,我,不是这样的。
从小到大,其实我没有太多选择。我出生的地方、时间、父母、长相、性别、天分,都不是我选的。在家里,吃什么穿什么,基本也都是你选的。专业是学校调配的,工作、配偶算是双向选择吧,剩下我还能选什么呢,除了我的信仰、我的生活方式。真正剩下来"我说了算"的事儿有多少?太少了!我不想自己的一生被"为父母活"用掉。我不上这个圈套。我不上这个圈套!我现在就要紧紧地抓住我自己这一生,只有这样,我才能感受到我"活过"。
所以我必须和父母分离。我们那根脐带要剪断。妈妈, 不要说 "我没有你这个娃娃"。这句话真的会让我哭。我知道你受伤了才会这样说。我不想让你痛,我只是想剪断我们的脐带。
请把你心里,我们的脐带剪断吧。剪断了,我还是你女儿。我不是要抛弃你,否定你。
剪断以后,即使你不是很自信,也能去信任我;剪断以后,你才不会再排斥我和你的不同;剪断以后,你才能放手让我自由地飞。
我知道你能做到的,妈妈。你能爱我,即使我不听你的话。你能容许我跟你不同,就像你尊重别人一样。
我会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,并且不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。
妈妈,原谅我不能再做你的乖乖女,我想过自己的生活,但我也会幸福的,请祝福我吧!